傅殇缓缓睁开眼,一种不祥的预感,第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“说。”
只有一个字,却仿佛用尽了傅殇全身的力气。
“陛下…”
赵高叩首在地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江南…江南商市,已全面恢复。”
傅殇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礼部尚书陈默亲赴苏州,召集江南各大宗族、行会领袖。宣讲《条例》后,顾氏、王氏等七大宗族,带头登记成为‘官社’。其族规被礼部采纳,作为地方法规补充。”
“苏绣、茶叶、盐业三大行会,登记为‘官授总商会’。其所定行规,即为朝廷商律。如今的江南商市,比禁令之前,更为繁荣有序。”
赵高不敢抬头,只是将手中的奏报往前推了推。
“户部尚书王崇,以朝廷名义向天下商帮发文。半月之内,全国登记在册的‘官社’,共计一千三百余家。呈报的资产总额,比户部原有记录,多出了…多出了三成。”
“多出三成…”
傅殇喃喃自语,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。
这多出来的三成,是从前那些地方豪族藏匿了上百年的财富。
是他,用一道禁令,亲手帮朝廷把这些钱,从阴暗的角落里挖了出来。
赵高还在继续汇报,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锥子,狠狠刺入傅生的骨髓。
“御史台刘大人,派出巡查御史,以‘曲解圣意、粗暴执法’为名,就地罢免了十七名地方酷吏,民怨渐平。”
“还有…”赵高的声音颤抖得最厉害,“风语卫与三法司联合行动,依据‘未登记即为非法私社’原则,在各地破获了数个前朝余孽的复国组织,以及一个名为‘无生老母’的邪教。”
“抓捕逆贼九百七十二人,缴获的财物…足以支撑风语卫,扩编一倍。”
殿内,再次陷入死寂。
傅殇没有说话。
他想用一场暴政,制造恐惧与割裂。
他的臣子们,却用他的暴政,完成了一场波澜壮阔的社会改革。
他们将恐惧,变成了规矩。
将割裂,变成了掌控。
连他最想看到的“人头滚滚”,都变成了清除“政治病毒”的伟大功绩。
他败了。
败得如此彻底,如此滑稽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亡国。
而是在用自己的愚蠢,为这个他一心想毁灭的王朝,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压力测试。
每一次,都让这个王朝的根基,变得更加坚不可摧。
“赵高。”
许久,傅殇的声音响起,平静得可怕。
“奴才在。”
傅殇睁开眼,那双漆黑的瞳孔里,没有愤怒,没有不甘,只剩下一片燃烧过后的、死寂的灰烬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
“将此次抄没逆党所得,全部划拨给风语卫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,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“风语卫,扩编三倍。”
“另,于各州、府、县,设立‘直闻司’,独立于三法司之外,直接对朕负责。”
“监察百官。”
“监察天下所有‘官社’。”
赵高猛地抬头,满脸骇然地看着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。
傅殇迎着他的目光,一字一顿。
“朕要让他们,互相撕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