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柳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冰雕。
小夭能感觉到他攥紧的拳头抵在她后心,指节几乎要戳进她的骨头,却又在片刻后,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。
可小夭没有松手,反而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,直到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、近乎破碎的叹息。
“小夭,”
相柳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捞出来的,带着刺骨的凉,又藏着灼人的热,
“别对我这么好。”
小夭抬头看着相柳,却发现他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,像撒了把碎钻。远处的灯火在暴雪里挣扎着燃烧,将他的侧脸切成明暗两半,仿佛一半是鬼,一半是人。
而小夭知道,在这具冰冷的躯壳里,藏着比任何灯火都炽热的魂灵——只不过被太多的血与债冻住了,冻得连他自己都忘了温度。
“我偏要。”
小夭轻声说,伸手拂去他睫毛上的冰晶,
“就像你偏要守着这些残灯,偏要把自己泡在苦艾酒里。”
相柳猛地抓住小夭的手腕,将小夭拉过至身侧,他的拇指摩挲着小夭腕间跳动的脉搏,仿佛在确认什么是否真实存在。
山脚下的歌声突然高昂起来,混着兵器相击的钝响,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献祭。
而在山顶上,两个被命运绳索捆住的人,就这样在风雪里静静对峙,听着彼此血管里奔涌的,比战火更滚烫的东西。
雪终于停了。
东方天际渗出一线极淡的金,像刀切开黑铁的缝隙。
相柳忽然松开手,从袖中取出一枚冰晶——那是他方才用灵力凝成的,里面封着一片完整的松针,叶脉间还凝着未化的雪。
“拿着。”
他将冰晶塞进她掌心,转身就走,银发扫过她手背,留下一片刺痒的凉,
“天快亮了,我送你回清水镇。”
小夭攥着冰晶跟上去,看见他的脚印在雪地上烙出深深的坑,却又很快被新雪覆盖。
小夭忽然明白,有些路,他注定要独自走;有些灯火,注定只能在回忆里燃烧。但至少此刻,她手中的冰晶还带着他的温度,而远处的辰荣军营地,正有更多的火把在晨光中次第熄灭——不是终结,而是等待下一个黑夜的重生。
山脚下,洪江站在大帐前,望着山顶逐渐变小的两个身影。他摸出腰间的木梳,用布满老茧的拇指摩挲着刻痕,忽然低笑出声。
风雪卷走了他眼角的泪,却卷不走记忆里那个穿着粉色裙裾的小姑娘,举着木梳追在他身后跑的样子。
“相柳啊,”
他对着虚空轻声说,仿佛在对几十年前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说话,
“若有一天你能走出这冰窟,记得替我看看,真正的春天是什么样子。”
晨雾漫上来时,山顶只剩下两行交叠的脚印,很快被晨露洇湿,化作渗入大地的泪痕。
而在更遥远的东方,朝阳正撕开云层,将第一缕光,洒在两个注定要在黑暗中拥抱的灵魂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