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,古来繁华之地,临安府为南宋旧都,更集天下美物于一城,街上商铺林立,行人川流不息,脚尖碰着脚跟,前肩挨着后背。-p′f·w^x¨w`._n?e/t\秦贞坐于茶楼,居高临下,俯看繁华。远处破烂的房屋还未拆去,战争遗痕仍在,若是没有战祸,江南的富庶只会更甚。
而这片繁荣之下,却有掩不住的暗流。自征服江南后,宋室财货尽归北国,阿合马主管财政,将食盐专卖、药材专卖等弊政推行江南,大收民财。前些时日加印中统宝钞,满足赏赐功臣之用,大批虚钞流入民间,现已露出恶劣影响,中统宝钞大幅贬值,物价高涨,民间财富再度缩水。古人云,府库富民富,太平;府库贫民富,次之。如今府库富民贫,浊世之相,太平盛世之梦遥不可及。秦贞犹叹,如此下去,只怕又会陷入乱世。各地民乱不断,并非仅是宋室遗民作祟,当今之世不能养民,逼得民造反,革弊政,推新法,已刻不容缓。有人踏得木梯咚咚直响,上来位僧人,高和尚小声说道:“县主料想得没错,阿合马的亲信在江南果有异动。”江南新收之地,职位大量空缺,阿合马因此大插亲信。此处山高皇帝远,这帮人必定肆无忌惮,容易露出马脚,秦贞因而决定南行,暗查阿合马罪行。一般的小罪,甚至贪污府库,都已证明无法动摇阿合马,她要的是比这些更严重的罪行。阿合马当朝权臣,不可能仅贪钱财便满足了,权力越大,胃口越大。秦贞听他详说。高和尚说道:“我等查到,近来一些回回人订制了军器散料,他们人数多,订得散,不经意还看不出来。*x~z?h+a-i!s+h,u!.~c¨o_m-但只要追踪这些回回人的关系,他们彼此间又有关联,应是都认识的。”“朝廷不许私藏军器,但回回客商多有私兵保卫家资,朝廷事实上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,他们要买军器用不着这么隐密。而这些人买的还是散件,打算自己组装么?”秦贞握着茶杯细想,散件有什么用?运起来隐密,买卖起来也不易发觉。“难道……他们要的数量实在巨大,害怕惊动官府,所以分成许多买主,假装不同买家,在不同的店铺订做。”“我也这么想的!”高和尚一摸光头,恍然大悟叫起来,“那些回回人定有阴谋!江南回回多与阿合马有关联,深查下去,定有大发现!”略等了会儿,秦长聊和王著也回来了,二人说了各自所见,皆认为回回人订购军器与阿合马有关。阿合马本就有大量私兵,如今再购军器,必有所用。虽不知他想干什么,但必是不能让朝廷知晓的密事,阿合马身为朝廷重臣,做这些密事,谋反罪必跑不掉。“我们绝不可放过这次机会。”秦贞下决定说,“仅我们几人不行,多联络可信的义士,要把此事掌握清楚。不仅阿合马,他那些爪牙的罪行也要收集齐全。我们不做则已,要做就要将阿合马连根拔起!”秦贞紧握茶杯,她到这地步只有一拼。这边秦贞暗查阿合马,另一边珊丹已到叶密立河畔的海都王廷。“合汗!合敦到了!”先行的兵卒赶来报喜。海都听闻,即刻跨上飞骑,奔往送亲的队伍。,x/l.l¨w.x^.+c~o+m.乐队吹吹打打,喜气洋洋,花车停稳,侍女来揭车帘,女官站立车旁,颤颤发抖。少女们还未及登车,却被海都赶开,海都亲手来掀帘子。绣满金花的大红帘子渐渐卷上,车里的新娘由下及上,展现出来。大红喜袍明艳如花,手腕上的、颈脖上的、发丝上的首饰点点闪闪,所有的装饰都是为了最美丽的女子。新娘当然美丽,不仅美,更有一般女子没有的刚强魂魄,这样的女子非豪杰不敢触碰。海都只看了一眼,甩下刚掀起的帘子,怒气冲冲跳下车。车旁的女官见海都怒容,知道败露,吓得晕倒。其他人未知情况,只见到海都看了人便怒了,立刻觉得有异,围上询问。海都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只往回走。车帘又动,新娘自己出来了。一些人猜测可能新娘太丑,海都才生气,但见着人,不丑啊!难解海都之意。药木忽儿顺便看了眼,惊得差点没站住。“合汗!”他不顾腿软,向海都追去。海都要的是秦贞,送来的人显然不对,只怕海都一怒之下把新娘杀了。“合汗息怒!这里定有故事,不妨调查清楚!”海都依旧不表态度。待回到宫帐里,身边宗王已知真相,个个为海都不平。忽必烈连这点小事也要欺骗,当真无耻,也不需和亲了,招集兵马,再打过去!新娘和送亲的几个官员被带了进来。那几个官员已吓得趴在地上,欺君罪大,无论是海都,还是忽必烈,都要把他们活剥了。但他们也无奈,真新娘已经逃跑,只得将假新娘送来,只希望海都见了依然能喜欢,这样方可皆大欢喜。“把你们扔锅里煮了,也难洗我今日所受的耻辱!”海都恨道。跪着的人声声求饶。药木忽儿也替他们求情,“请平息怒火,事已至此,闹得越大,合汗的颜面越难堪,不如简单处理。”“怎么处理?”海都指了珊丹,“难道要我忍气吞声,与这个不知是谁的女人举行婚礼?” 那怎么行?海都愿意,他药木忽儿还不愿意呢!但他又不能说认识珊丹,海都正在气头上,把事弄复杂了反而不好。情况紧急,他必须马上说服海都,至少暂时缓一缓,不要处罚这些“骗婚者”。而就在此时,药木忽儿发现海都与珊丹正直视彼此。这个珊丹的臭脾气把他惹急了。什么时候了?她不求饶,认个错也好啊!居然直视合汗,当真不想活!“你到大胆,别人都跪下求饶,你竟敢站着!”海都笑了,对她起了几分兴趣,到是个有胆色的丫头。“我问心无愧,不需要求饶。”珊丹拿出只短刀,“刀的主人不能来此,所以我替她来。”见有武器,诸宗王直呼保护合汗。海都却不慌,止住他们,“都退下去。”宗王不明其意,由其是药木忽儿。但合汗之令如此,众人遵命退出,只留下两人在帐中。“她始终不愿意吗?”海都惜叹。“你心中早该知道的,她心里只有皇太子。”“我有承诺,她有难时可拿此刀来求我。虽然来的不是她,刀我却认得。我可以帮你个忙,你想要什么?”虽有些不切实际,珊丹还是要说:“请放归那木罕。”海都微愣,笑道:“怎么不为自己求饶。你冒充我的合敦,可是死罪。放归那木罕不可能,我与忽必烈的约定是,送秦贞来,我便放他。我要的人没来,我怎可能放他回去?”“那么,请许我见那木罕。”“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。但你不提别的吗?比如放你离开。或许,你根本没想过离开这里?”珊丹默认,她就是来找那木罕的。报仇希望渺茫,还次次连累朋友,她自己可以失去一切,但不能因自己而使别一无所有,秦贞也好,那木罕也罢,至少要使他们各自己有个好归宿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珊丹。”“我会派人带你去见他。”“多谢。”没多久,海都叫来仆人领珊丹去见她想见的人。珊丹跟着仆人,心中忐忑不安,他们来到营地边缘,蓝天绿草间,灰白的羊群如云奔动,褐衣青年挥鞭驱赶它们。第一眼,珊丹以为那是个牧奴,但仆人带她到的地方,除了那名牧奴再没别人了。珊丹突生心酸,曾经那么高傲的皇子,如今竟专心做着卑微的奴隶活计,那木罕怎么可能……放羊的牧奴似觉察有旁人,望向他们。果真是他!珊丹再也不能控制情感。那木罕羞愧难当,立刻把头低下,甩下羊群欲跑。见他要逃,珊丹立刻奔去。前方、左右都是羊,那木罕迈不开步,珊丹冲入羊群,将他抱住。那木罕初有挣扎,但很快不挣了,转身反将珊丹紧拥。远处引路的仆人看得出神,不用猜也知他们是对情侣。当发觉有人靠近时,仆人吓得魂魄飞散,海都竟到了身旁。仆人欲唤那两人过来拜见,海都阻止了仆人,不要打搅他们,他只需默默旁观就可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