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远处,一个穿旧军装的中年男人跪在墓碑前。他小心翼翼地摆上两瓶白酒,又掏出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几个己经发硬的馒头。
"班长,您最爱吃的碱面馒头。"男人声音沙哑,"那年您把最后一个馒头给了我,说自己不饿..."他突然哽咽,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,"可您胃里...连口野菜都没有啊..."
正午的阳光穿过木棉树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我看见一个穿校服的少女,正踮着脚擦拭高处的墓碑。她的书包上别着"清华大学"的校徽。
"爷爷,我考上您当年想去的大学了。"少女从书包里取出录取通知书,轻轻贴在墓碑上
"您看,物理系,跟您一样..."风突然吹过,通知书哗哗作响,像在回应她的话。
陵园角落里,有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。她哼着摇篮曲,把孩子的脸轻轻贴在冰凉的墓碑上。"宝宝,这是爸爸。"
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未拆的信,"你出生那天收到的...邮戳是爸爸牺牲前三天..."
信封里掉出一张照片:年轻的战士站在木棉树下,手里举着件小小的婴儿服。背面写着:"给我未出生的孩子,爸爸可能来不及..."
黄昏时分,守陵人老周带我来到一块特别的墓碑前。
每年清明,总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在这里跳完舞后,会留下一双崭新的舞鞋。
"她爱人牺牲前说想看《红色娘子军》。"老周指着墓碑旁整整齐齐摆放的三十八双舞鞋。
"从黑布鞋到红舞鞋,一年都没落下..."最旧的那双己经褪色,鞋底还沾着边境的战地泥土。
夜幕降临,我遇见一位正在扫落叶的老兵。他的扫帚碰到个军用水壶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"大刘的,"老兵捡起来擦了擦,"他救了七个伤员,最后一口水..."月光下,水壶里的水泛着粼粼的光,仿佛还带着体温。
走出陵园时,看门的老李叫住我。他递来一个铁皮盒子,里面是几十封写给烈士的信。最上面那封字迹歪歪扭扭:"爸爸,今天我学会骑自行车了,要是你在后面扶着该多好..."
回城的路上,出租车司机突然摇下车窗。夜风送来远处学校的读书声,广场上孩子们在放风筝。"我父亲也埋在那儿。"他指了指仪表盘上的照片,"现在每次换挡,都觉得是握着他的手。"
路灯依次亮起,木棉花在风中轻轻摇曳。每一朵飘落的花瓣,都像一个未完成的梦。
在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,每一缕炊烟都是思念的形状,每一声欢笑都是活着的纪念。
而那些年轻的面容,永远在木棉花开的季节,与我们隔空相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