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握紧拳头，低声自语：“只要还有一口气，老子就绝不会让敌人踏进祖国。

1979年3月1日凌晨。

浓雾中的樾楠丛林像一张湿漉漉的裹尸布。

谢云舟摸出怀表——这是淮海战役中缴获的战利品，表盖里嵌着全家福。

借着荧光指针，他看到时间定格在03:42，表盘玻璃早己被弹片击裂，如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
突然，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。新兵陈小虎正用牙齿撕开急救包，颤抖着要给排长包扎腹部伤口。

那个汉子却推开他："省着用...给能走的同志..."说着竟把肠子塞回腹腔，用腰带死死勒住。

谢云舟走过去，发现排长手里攥着半块压缩饼干——是留给他口中"刚断奶的娃娃兵"的。

"旅长！"通讯员小李爬过来，钢盔上新鲜的弹痕还冒着青烟。

他左臂绷带渗出的血己变成黑褐色，却仍用右手死死护着电台。昨夜他扑在设备上挡住弹片时，谢云舟亲眼看见有块金属片扎进了他的腰侧。

"三连报告...前方三百米..."

谢云舟突然按住小李的嘴。雾气中传来越语交谈声，最近的距离不到二十米。

他感觉到身旁的机枪手张大柱肌肉绷紧，这个平时最爱说笑的东北大汉，此刻正无声地流泪——他的亲弟弟昨天就是被樾军特工队虐杀的。

谢云舟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。

交火瞬间，司号员小王刚举起军号，胸口就炸开血花。他倒下的姿势像座雕塑，号嘴仍紧贴着嘴唇，喷涌的鲜血从铜管里汩汩流出，竟诡异地奏响了冲锋号的尾音。

谢云舟记得这个总爱偷喝他茶叶的西川兵，昨晚还炫耀未婚妻织的毛袜。

突破第一道防线时，谢云舟的右腿被子弹贯穿。

卫生员小梅拖着骨折的右腿爬过来，拆下自己绷带给他包扎。"丫头...你..."谢云舟发现她脸色惨白——绷带下根本不是骨折，而是被炸断的小腿，她用绑腿草草扎住了动脉。

这个师医院院长的独生女笑着说："旅长，我是护士...得走在病人后头..."

在争夺机枪阵地时，炊事班长老赵突然抱着饭勺冲出战壕。

这个曾因舍不得杀生被笑话的憨厚汉子，此刻浑身挂满手榴弹。"老子今天开荤啦！"他的吼声和爆炸声同时响起，气浪掀飞了三个射击孔里的越军。

硝烟散去后，谢云舟只找到半截烧焦的饭勺——上面刻着"赵氏祖传"西字。

白刃战中，谢云舟的刺刀卡在敌人肋骨里。

身后传来破风声，他转身己来不及。突然闪过一道瘦小身影——是入伍才三个月的小广西，用胸膛接住了刺刀。

这个总把"俺饿"挂嘴边的小战士，最后塞给他半块沾血的奶糖："旅长...替俺...尝尝..."

当发现弹药库时，保管员老周突然跪下来亲吻地面。这个戴着厚镜片的"书呆子"疯狂翻找，最终抱着几本焦黄的《解放军画报》又哭又笑——那是樾军抢走的我军烈士遗物。他脱下满是补丁的衬衣仔细包裹，却忘了自己背上还插着半截刺刀。

断后时刻，谢云舟摸出贴身藏着的全家福。

照片背面新增了几行歪扭的血字："囡囡，爸爸的星星落在南方了，但每夜都会亮晶晶地看着你。"这是今早通讯班全体伤员用刺破的手指轮流写的。此刻血迹未干，在夕阳下像一串发光的红宝石。

总攻号响起时，十七岁的警卫员小吴死死抱住他的腿。这个总被笑话"尿炕"的娃娃兵，此刻眼珠被弹片削去一只，却用剩下那只眼睛瞪着他。

"俺爹说...首长...不能比兵先死！"谢云舟一记手刀劈晕他，交给撤退的战士时，发现孩子怀里还揣着没送出的入党申请书。

在最后的冲锋前，谢云舟突然听见猫叫。战壕角落里，一只樾楠花猫护着三只幼崽，其中一只酷似儿子养死的"雪球"。

他解下干粮袋放在猫前，突然笑了——这笑容让准备拼死的战士们全都愣住了。

"同志们，"他擦亮沾血的党徽，"告诉祖国，我们爱她。”